第十五章 手上的血 (1/3)

凯德立整理着挂在衣橱中的多条腰带,终于拿出一条形状奇特,还外附个又宽又薄的皮套的皮带。小巧的十字弓完美地吻合腰带的形状,甚至还有地方可放载箭针。依文和皮凯尔打造的铁器一向分毫不差。

凯德立将十字弓收好又抽出来,开始测试载箭针,绞紧弯弓,试发了数箭,十字弓的操作流畅又轻松,凯德立甚至可以不怎么困难地单手绞紧武器。

接下来,凯德立拿出子弹带,挂在肩膀上,小心翼翼地将胸前的十六枚飞镖放置在容易拿取的位置。不过他想到万一被人击中胸口,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,但他相信飞镖和子弹带的做工都正确无误。他看看镜子中自己的影像,心情一阵大好,仿佛穿戴着自己的发明能让他重新掌控外界,但一想到眼前的危险任务,刚萌芽的笑容便被硬生生地扼杀。这可不是儿戏,他提醒自己,因为他的行为,已经死了好几个人,整座图书馆也都受到威胁。

凯德立走到房间对面的门后,拿出一个封起的铁盒,插入钥匙后顿了顿,细细回想打开盒子后必须遵循的每一步骤。他练习过这个步骤许多次,但从未相信真的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。

盒子一打开,凯德立四周就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。年轻的学者并不意外,他花了好大一笔钱才能请熙丝特将反转后的光魔法锁在这个盒子里。这很不方便,凯德立也不喜欢和熙丝特交易,但必须这么做才能保护凯德立最珍贵的所有物之一。它是本古老的典籍,凯德立在其中意外地发现一剂黑暗精灵使用的强大安眠毒剂。罕见的材料很难收集,其中有一种蕈类必须要在托瑞尔表面下方深处的地底才找得到,而要调制这个药剂的步骤更是困难,例如要炼金师贝拉格深入地底下方能完成。在梭比克斯学院长的赞许和支持下,他完成了五小瓶毒药。

至少凯德立希望那是毒药,因为这种东西鲜少有测试的机会。虽然酿造的过程很成功,但仍有一项极严重的限制。这个药剂是黑暗精灵的配方,在只有幽暗地域才有的奇特魔法环境中调制而成,生于托瑞尔表面下的无光世界。众人皆知,如果黑暗精灵的毒药曝晒在阳光下,就算只有一下下,很快便会失去功效。光是空气就足以摧毁这昂贵的药品,所以凯德立花了许多心血,例如靠这个黑暗咒语来保护他的投资。

他闭起眼睛,靠着记忆动作。首先,他转开羽毛戒指上的一个小空盒,将盖子放在预定的位置,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瓶子,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,将浓稠的液体倒入大开的戒指,最后将羽毛盖子关起。

凯德立开始放心地呼吸。只要任何一个步骤有了闪失,那他等于是浪费一千枚金币的原料,还有好几个礼拜的苦工。而他只要洒了一滴毒药到他的手上,只要找到皮肤间任何一点细小的刮伤,他现在绝对就已经睡死了。这些事情都没发生。当情况需要时,凯德立是可以很仔细、精准的,而他拿水瓶练习许久的努力也终有成效。凯德立关上盖子,黑暗消失在盒子中。依文和皮凯尔已经站在房间,包围着年轻的学者,亮着武器,面色凝重地面对突如其来的黑雾。

“原来是你。”依文抱怨,松开了手中握的沉重双头斧。

凯德立一开始无法回答,只能坐在那里盯着矮人兄弟。两人都穿着一件锁子甲,因为数十年未用而灰脏,有些地方还生了锈。依文戴着一顶八岔鹿角的头盔,皮凯尔则戴着一顶汤锅!而虽然皮凯尔身上也都穿戴了盔甲,他脚上仍是一双露趾凉鞋。

不过,最令人吃惊的还是皮凯尔的武器。凯德立这才明白依文为何先前说那是“树”。它真的是一棵“树”,由某种凯德立没见过的黑色光滑树干所制成,木棒足足有四尺长,几乎和皮凯尔一样高,一端有一尺宽,手握的一端则是一半不到的宽度。不同的位置上缠有皮条以协助掌握,但起来还是很笨拙难用。皮凯尔似乎感应到凯德立心中的质疑,于是很轻松地演练几下攻守招数。凯德立点头表示欣赏,衷心高兴他不是皮凯尔的攻击对象。

“准备好了没?”依文问道,调整盔甲。

“快好了。”凯德立回答。“我还有几项小准备,而且出发前我想先去看看丹妮卡。”

“我们能不能帮你忙?”依文提议。

凯德立看得出来矮人兄弟们急着想出发。他知道离石肩兄弟们出发冒险犯难已经很久了,多年来他们都在萌智图书馆这个避风港中煮饭。对于一般人而言,这个人生并不坏,但近逼的危险和冒险的可能显然在矮人身上施下了魔咒。他们黑色的眼睛炯炯发光,动作紧张焦急。

“去贝拉格的炼金店。”凯德立回答,心想最好让矮人们有点事情作。他描述贝拉格在帮他酿造的灵药和淬取的器具。“如果他有的话,帮我拿回来。”凯德立指示,认为这工作算是够简单了。

矮人已经蹦蹦跳跳地走入走廊,凯德立这才想到他最近都没有看到贝拉格,在诅咒掌控住图书馆前就已经没见到他了。炼金师怎么了?凯德立心想。他的店还开着吗?酿造冲击油的混合剂还在乖乖地滴吗?凯德立耸耸肩,甩开忧虑,相信依文和皮凯尔会善用自己的判断力。

波西佛又出现在窗台前,一贯兴奋地吱吱喳喳。凯德立走到窗边靠在窗台旁,弯下腰把脸放在小朋友的脸边,仔细地聆听。凯德立当然听不懂松鼠话,就像小孩子听不懂宠物的话一样,但他跟波西佛能够心灵互通,而他知道波西佛能听得懂一些字或词句,只是大多数都和食物有关。

“我会离开一阵子。”凯德立说道。他想了想,觉得松鼠可能听不懂这么复杂的句子,但跟波西佛说话经常能帮助凯德立厘清自己的思绪。波西佛鲜少答案,但凯德立往往可以从自己的话中得到解答。波西佛以后脚坐起,舔着前爪,快速洗刷着脸。

“发生了坏事。”凯德立试图想解释。“我害的坏事。我现在要去把它弄好。”

虽然听不懂,但他严肃的语调仍让松鼠冷静下来。波西佛停止舔爪,静静地坐着。

“所以我会不在一段时间。”凯德立继续说道。“我会去图书馆下方,去已经没有人用的地下通道。”他说的话显然让松鼠很有想法。波西佛紧绕着圈子,又喳又答地叫,凯德立花了好久才能让他冷静下来。他知道波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。不过,这是以波西佛的标准来看很重要,而且他没有时间处理松鼠的问题。

“不要担心。”凯德立说道,一边说给波西佛听,一边说给自己听。“我很快就会回来,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。”这句话连他听在耳里都觉得空洞。事情不会就这么好起来。就算他能够关上那个冒烟的瓶子,就算光这样就能移除诅咒,也不会让伊玛特的祭司,或餐厅中暴饮暴食而死的人复生。凯德立甩开这些阴暗的想法。如果他抱着绝望的心情出发,就不会有成功的希望。

“不要担心!”他再次坚决说道。

松鼠又开始发疯,这次凯德立从波西佛的注视方向发觉松鼠焦急的原因。凯德立转过头,以为会看到依文和皮凯尔回来。

但看到的却是齐尔坎・鲁佛,更确切地说,是鲁佛手中的匕首。

“怎么了?”凯德立问道,但他不需要对方回答就能解读他的意图。鲁佛的左眼仍然肿胀淤青,鼻子一端朝着脸颊,另一端直直向前。他丑陋的面貌只强调了他冰冷黑眼中的纯粹恨意。

“你的光线又在哪里了?”高个子低咆着。“不过你拿来也没用,不是吗?”他很明显地跛着脚,但步伐很稳定。

“你想做什么?”凯德立问道。

“伟大的凯德立还猜不出来吗?”鲁佛轻蔑地说道。

“你不是真心想要这么做。”凯德立尽量冷静地说道。“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――”

“想要?”鲁佛狂乱地大吼。“我可是真心想这么做的。我想要双手抓着你的心脏。我想要把你的心脏带给你那亲爱的丹妮卡看看,让她知道到底谁比较强!”

凯德立想要回嘴。他想要告诉鲁佛他计划中明显的弱点,就是如果他真把凯德立的心脏送去给丹妮卡看,她绝对会杀了他。但凯德立猜想,就算这样也阻止不了齐尔坎・鲁佛。鲁佛已经完全被诅咒控制,完全没有想到随着它邪恶的呼唤起舞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。凯德立很不情愿,却也无计可施,只能将手指套入飞盘纺锤的绳套,走向床边。

鲁佛匕首前伸地直直前冲,凯德立在床上一侧滚,刚好避开高瘦男子的长臂。鲁佛快速往后一跳,速度比凯德立预期的要快上许多,截断了凯德立从门口逃出的角度。他绕到床的另外一边,朝凯德立的肚子用力挥舞。

凯德立很轻松地就避开了匕首,接着反击,飞盘纺锤越过鲁佛挥舞的手臂,正中目标。鲁佛原本已经断掉的鼻子因重击再度裂开,一道新血迹浓浓地流过嘴唇上的干血渍。满心憎恨的鲁佛甩开了这微小的攻击,继续前冲。虽然这一击没有很扎实,却几乎打断凯德立抛掷的节奏。他好不容易才让飞盘回到掌中,但绳子已经松弛,无法立刻有效进击。鲁佛似乎知晓他的弱点,露出邪恶的微笑,再次进攻。

波西佛救了凯德立一命。他从窗台直接跳上鲁佛的脸,鲁佛一巴掌就将松鼠打飞,波西佛来不及造成真正的损害,但凯德立逮住了空隙进行准备。趁鲁佛心有旁骛的同时,他快速上下甩动飞盘纺锤好调整绳索的松紧。鲁佛甚至没注意到被波西佛咬伤的脸颊正流下两道鲜血。“我要双手抓出你的心脏!”他承诺,疯狂地大笑。

凯德立试着抽回手臂一次,两次,假装要投掷,让鲁佛失去戒心。鲁佛一面闪躲一面软弱地刺击,离凯德立仍有相当大的距离。凯德立终于出手,将飞盘抛出悠长的弧线,直达绳子的末端,手腕一挥,将飞碟收回,速度却不如先前突然。鲁佛衡量着抛掷的速度,耐心等待。飞碟再次靠近,鲁佛向后一靠,然后随着缩回的飞盘冲向凯德立。

凯德立的佯攻奏效。这一次抛掷时,他将绳索收短,让飞盘纺锤靠回掌心的速度比鲁佛预期地快上许多,他还来不及踏出第一步,年轻学者的武器已经再次施出,刻意压得低低的。鲁佛因惊讶和痛楚尖叫,抓着被打碎的膝盖骨,几乎一软要跪在地上。然而,他深受浑沌诅咒影响,对于痛楚几近完全无感,尖叫转为低咆,同时向前急扑,狂乱地挥舞刀子。

凯德立被迫再次扑到床的另一边好避开匕首,但当他这次站起时,齐尔坎・鲁佛已经绕到床脚,站在他面前。凯德立知道自己麻烦大了。他无法拿飞盘纺锤对抗匕首。平常之时,飞碟可能会很有效,但就鲁佛目前的心智状况而言,除非是完美且强大的一击,否则他不会停下来。要达成这种攻击,会造成凯德立的危险,而他甚至怀疑自己能否避开发狂对手的守势,成功袭击。两人虚晃数招,鲁佛咧嘴而笑,凯德立正估算是否应该跳出窗外还更有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