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若番外 拦不住回忆的心 (1/3)

“爷,还不安置吗?”

柔柔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,我回过神来,握住搭在我肩膀上的素手,“你先去吧,我一会就来。”

“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?”

我微微一笑“劳宛儿费心,不过是差事而已,你且先去安置吧。”

她含笑垂眼应了,袅袅婷婷地往外走去,看着那依然婀娜的身姿,我再次陷入‘迷’离的回忆。

云惠,这个被我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,连同那温柔却又灵动的身影,一块儿不可抑制地翻涌出来,多久了,我却始终忘不了她,也许只能怪这夜太静,拦不住我回忆的心。

可是正像那个可爱的姑娘所说,我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。

哦,我说错了,她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,岁月流沙,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,她还是那么年轻,和太子殿下站起一起,实乃一对璧人。

柔情蜜意、琴瑟和鸣。

我在恍惚中仿若又看见了当年的我和云dánd書dロ巴,惠。

偏偏,她和她又是那么相像,看似端庄,其下却潜藏着活泼调皮。

如同我第一次见着她。

那时云惠已经去了,我日日百无聊赖,除了上差之外万事都不管,休沐之日便去了琉璃厂闲逛,听闻常去的南纸店来了新货,便随意地进去逛了逛,只没想到,所谓新墨,不过是墨里掺了‘花’香罢了,成‘色’也是一般,我正失望着,只听‘门’外传来稚嫩的赞叹声,我回过头去,便看见了一身鹅黄旗装的小姑娘。

她慢慢地走进‘门’来,一举一动优雅自成,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严格教养的大家格格,我怔了一下,然后正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是哪家的,只见她看了我一眼,然后便撇开眼睛去向小二问话。

偏偏那小二也是不识人的,懒散地问她家大人在何处,我便借此看见了她闲雅表面下调皮的一面,她低下头翻了个白眼,轻轻撇嘴哼了一声。

我一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,心里又是愉悦又是空茫,若是云惠第一胎没有不小心落掉,是不是我的嫡‘女’也有这般年纪了,是不是也和这姑娘一样,气质自成却又活泼调皮?

我再去看她,却怎么也忍不住去和她亲近,我开口和她说话,却见她诧异之后便安然地接受了我的好意,我心底便忍不住欢喜,于是话语之间,也控制不住地含着亲呢。

令我惊喜的是她眼中墨‘色’翻涌一下之后,恢复了清明,然后和我说话也甚是亲近,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惊喜,陪着她逛了许久,听闻她与家中幼弟相处的趣事,我含笑着看着她灿烂的笑脸,突然就想起那个雨天,云惠撑着伞站在雨里的回眸一笑,携着荷‘花’的清香,步步而来。

很快,她就和我告别,我看着她上了马车心底甚至有点不知所措,我想让她再留一会儿,却不知道如何开口,没想到她会突然掀了帘子问我的名字,我下意识地开口告诉了她,看着马车渐渐跑远,我才想起来,我竟然忘了问她的名字。

我以为再也见不着她,还在为此感到惋惜,没想到随即我便知道了她的身份。

和硕纯禧长公主,那个颇受圣宠的皇上的养‘女’。

我一直觉得,身为养‘女’甚至比亲‘女’更加受宠,甚至那么小的时候就获封“长公主”名号,这个公主必定是心机深沉、手段非常之流,而我对于这样的人向来是不屑的,只是没想到,竟然是她。

皇上后来打趣我的话我几乎都没有听进去了,以致接下来她时常与太子殿下来寻我的时候,我还十分的惶恐。

对于太子殿下,我素来是喜爱的,身为大清的储君,他的才学很是广博,为人亦是谦和有礼,往日在皇上那里碰见,也不过行礼便罢,即便如此,他在皇上考问时候的表现,也不得不让我叫好。

我更没想到,他会借此前来请教我。

当然每次来寻我的时候必定会带上纯禧公主‘交’待的‘药’丸、吃食之类,我接过食盒的时候时常能瞧见太子眼里隐晦的不情愿,于是屡次暗自好笑。

她偶尔也会跟着来,每次过来也只是关心我的身体,我自是十分感动的,我也知道,自云惠去了之后,我时常三餐不定,酗酒无度,身子早就空了,我有时甚至能感觉到‘精’力的一点点流逝,我原本想着这样也好,早点下去见云惠也好,只是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和絮絮的叮嘱,我突然不忍心去驳了她的好意。

于是每次用膳之后犹豫一会,然后会照她的吩咐用下一粒‘药’丸,随即我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好了起来,我想起从前听见宫中的传言,她是因为太皇太后而学的医术,而且后来又救了张英大人的次子张廷‘玉’。

原本我觉得不过哗众取宠罢了,还曾经嗤之以鼻,只是切身体验了如此明显的效用,却无法不去相信了,她如此聪慧。

若是我和云惠的长‘女’还在,我必定也能把她教的这么聪明,这么令人不由自主地喜爱。

十八年七月,京师地震,我跟在皇上身边,脑子里却回旋着她的叮嘱和到了热河之后的照顾,心里不由泛起暖暖的感觉,随即她请求去灾区,我第一反应就是去瞧皇上,我看着她走后皇上陷入了沉思,好半晌才慢慢地回过神来,然后问我“容若,你说朕该答应她吗?”

我垂下头,掩去心底的焦虑和担忧,“皇上圣明君主,自有圣断。”

皇上轻笑了一声,骂我一句滑头,然后便转开了话题。

第二日,她便走了,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她送别,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叮嘱她,在外头一定要小心注意身子。

可惜我也不能,即使从一见面,我就因为那相似的气质而想去把她当做那个无缘的‘女’儿去宠爱,可是在她身份摆出来的时候,我就知道不可能了,即使偶尔会在宫里碰面,我也不敢过于接近她。

即使我本身也受到皇上的看重,即使她也很是受到皇上的宠爱,可是无论是从礼教方面还是朝政方面,我都不能和她太过接近。

年后二月份,她终于从灾区赶回来了,我偷了空悄悄地在远处瞧了她一趟,好在没有瘦,倒是身量似乎窜高了一些,脸上的笑容也更加开怀了一些。

让我觉得好笑的是太子和张家次子张廷‘玉’在她跟前的争宠,听说两个孩子在西三所‘门’外打了一架,后来她带着两个孩子来向皇上请罪,以我日日在皇上跟前的经验来说,我知道皇上那时的心情极好,甚至话语中都带上了微微的笑意,我听着在她的假意呵斥下两个哥儿相互道歉,也抿嘴暗暗笑了起来。

彼时我也从未想到,那两个孩子在往后会同样为她而失去常态。

她带着两个哥儿走了之后没一会,似乎又搅进了后宫的风云里头,因为涉及后宫之事,我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,只在皇上回到乾清宫之后感受到他隐约的无奈、骄傲,还有那叹息中淡淡的宠溺。

紧接着我再次见识了她的医术,听说五阿哥摔坏了脑子,结果被她治好了,只是我隐约听闻宜妃那她作筏子,被她识破了,所以五阿哥才会被抱到慈宁宫。

我心底的担忧无法言说,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她反击的法子‘挺’好,只是到底是得罪了宜妃娘娘,往后只怕她在宫里会更加艰难罢?

这种想护着她却又没法下手的感觉实在不好,我又不想搭上阿玛那边。

这些年阿玛一直在大阿哥后头谋划我也是知道的,只是我从来都不耐烦那些,却又因为皇上对我的看重,让阿玛总是想着让我在宫里多多照应大阿哥,我面上总是应了,到了宫里照样与大阿哥站开些距离。

阿玛看不出,不代表时常在皇上身边的我也看不出,虽然大阿哥占个长,可是皇上如今看重的却是嫡,更不必说,如今早已立了太子,还是元后所出的嫡子,而且如此受宠,皇上都恨不得从早到晚都拘着身边教导了。

皇上都不知道试探了我多少次,好在我原本的‘性’子也正是如此,所以并不惧怕,很明显,皇上是满意的,所以渐渐的也不拘和我谈论学识之类,有时还会和我说说纯禧公主和太子殿下的事,我本应惶恐,可是也遏制不了内心想要知道的‘欲’望。

七阿哥出生无疑是在后宫掀起了风云,皇上脸‘色’‘阴’沉地出了乾清宫,回来的时候脸‘色’好上了很多,甚至还带着很明显的笑意,我很是奇怪,却也谨守本分地低下头。

没想到皇上沉思了一会,突然让我去户部划了小汤山那一块的土地,并当即取了地契来‘交’给他,我心里虽然疑‘惑’,却也按着吩咐做了,看着他拿着地契看着,竟兀自微笑了起来,“容若,你可知朕今日和明蓉那丫头打了个赌?”

我心里一动,然后陪着说话,“公主自是不让须眉,只是怕是这回是要输了。”

“那可不一定,”皇上笑着道“你且瞧着吧,那丫头是个硬气的,本事也不小,不过朕即便是输了,那也不吃亏。”

就从他笑着的这句话,我便再次暗暗感叹皇上对她的宠爱之深。

七阿哥的脚疾在她的治疗下变好,我也猜测出这必定是那地契的‘交’换条件之一了,只是我不明白她要那么大块的地做什么,我也从没想过,我竟然是她计划中重要的一人。

我看着她皱着一张脸出了乾清宫,随即殿内传来皇上的朗笑声,便明白皇上的心情因为她而极好,随即皇上召了我进去,然后笑着告诉我,明日让我与她出宫一趟,我动了动嘴,还是什么都没问,恭敬地应下了。

第二日我在神武‘门’与纶布碰面,才知道原来那块地是她准备用来建庄子的,这次出宫她就是想先去瞧瞧。

我自然是乐意的,然而我也从没想过,这一趟出行,却改变了原来的我,让我获得新生。

我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孩子一般小心地宠着,而在她冷冷地吐出那句“不如就让你去死了的好”,我才突然明白,她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,那么振聋发聩的几句话,却仿若惊雷,当头劈下,我看着她慢慢远去的马车,手脚僵硬。

其实我不过一时冲动,瞧见了那枯败的残荷,想起了云惠,不知为何就突然想要和她说说那些记忆,这些年来,这些话一直压在我的心底,无人说与,而在和她相处这些日子之后,我几乎就要以为,她就是我那个无缘的‘女’儿,于是一些话脱口而出。

可是她那犀利的寥寥几句却堵得我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
“你死了你阿玛额娘会怎么样……你也莫要因此忘了自个儿的身份,忘了自个儿的责任!”

我在小汤山独自待了许久,直到天‘色’渐暗才回了府。

额娘见我回去便立刻上前来询问,我看着她眼角微皱的细纹,听着她有些小心的话语,呆了一呆,然后轻声道“劳额娘费心了,孩儿回来迟了,阿玛可回来了,咱们先进屋吧,外头风凉,您要仔细身子。”

额娘很明显地愣了一下,然后动了动嘴‘唇’,却什么都没说出来,有些怔怔地任由我搀扶着进屋。

我看着额娘还有些怔愣的模样,突然鼻子一酸,握着她的手臂轻声道“孩儿这些年,让额娘担心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