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.绝世之乐 (1/3)

明言思索了会儿,试探道“可是因为那祈暖?”

千秋缓缓放下茶盏,身体微微前倾了些“他身为庭主之子,比你的身份本是高了一等,平日里也少与人闲谈……”

明言愣住,想了想应该回句什么,却又听她笑道——

“在装卸行李的时候,他的眼神可从未离开过那架六弦箜篌。”

明言还欲答一句,千秋却轻挥了袖子道“我乏了,你退下吧。”

她只好告退,皱眉思索着行回厢房,门口却站了个小厮,笑吟吟的怕是已等了多时。

他递了张小笺给她的随侍,带着了然的笑容行了个礼迅速退下。

她慢慢的展开纸笺,清隽的字迹随之现出——“夜宴之后,还请凭隐亭一叙。”

第四章

乐至尽处,音人相凝。盛可定魄助寿,强其根骨,□□鸩酒摧之亦平定如故,败可散魂折命,弱其心智,古参豹胎扶之亦颓腐而去。——《谈世》绝风

千秋是想让她做什么呢?

傅明言抬头看了眼歌舞升平的一圈筵席,内心还是疑惑不解。她浅浅尝了几筷荔浦芋,余光又瞟到了千秋身旁的右倏。

隐在她侧的右倏正在低着头剥着蟹肉,银剪灵活的分开八脚与蟹掩后轻掀蟹盖,随后剥出蟹胃剔掉蟹心,眨眼的功夫一只青蟹被不拖汤水的分离干净又拼回一只整蟹,蟹肉整齐的码在蟹斗中。

正是中秋之时,青蟹个个卵黄顶盖,肉质丰盈。白盈盈的蟹肉衬着明红色的蟹壳看起来更是诱人。

正与庭主谈笑的千秋像是并没有理会他在做什么,但指尖似不经意的碰了下茶盏边的醋。

右倏耳边垂落的鬓发挡住了他的神情,纤细净白的长指不紧不慢的取了银勺,避开蟹黄蟹膏在蟹身上点了少许的醋。

侍女在一旁递了姜茶,他接过后低头一嗅,从袖里取出个什么物事小心抖开,往茶盏里倒了一些复细细搅匀。明言借侧身整理衣裾之际看了一眼,竟像是红糖。

庭主侧头与身边的门人交谈了几句,千秋方慢条斯理的尝了一口,又啜了口姜茶,竟不再动筷。明言看在眼里,更是不解。

右倏的身份千秋和他都不曾提过,却难以揣测。他可以指令千秋大小的仆奴,会和她同席谈论事务甚至帮忙处理公,但千秋的衣食起居却也由他亲手照看。而目睹这些的大小人物却不生异意。

为了助兴,祈璞唤了几个百席以上的弟子过来演乐。几声笙箫后郁郁的竹林便显现出来,空中似有竹叶散落,淡雅的清香入了鼻翼。

入夜将深,位分不高的门人已一一告退,其余几位仍然在慢慢悠悠的讨论着什么。

这时,对面的祈暖突然朝着她浅浅一笑,也起身敬了一杯告辞。

明言小幅度的环顾了周围,却看到右倏侧头看了她一眼,右手缓缓伸入袖中。

收入囊中?

她愣了愣,随后也告辞离开。

门外又是下午的那位小厮,他笑嘻嘻的行了个礼,便引她去了凭隐亭。

祈暖正坐在桌旁慢慢擦着笛子,抬头看到脸上略有些拘谨的她又是一声轻笑“投诚的事父亲大概已经做完了,我请你过来是为了些别的。”

投诚?新皇登基不满一年,天下也仍处处太平,何来投诚?

明言按下今儿心中浮现的种种疑问,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。

祈暖示意她坐下,随手把笛子递给她“你对我不太熟悉,但对它……”

明言接过来,先掂了掂分量,又扫了眼色泽光度,指腹缓缓滑过笛身“是上好的紫竹笛,纤维紧致而色深……”

祈暖又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她,伸手将笛尾镌刻的爪纹转了上来。

明言咦了一声“你是那把苍隼的制作者?”

很久以前各大乐庭常有些大小节庆时的沟通交流,好事者借机搜集不同乐器的形态特色,制为图谱供人品判,加之后世高级的定席之试都是六庭弟子共同参与的。渐渐的长老们也参与起乐器品级的评判,开始官方的收录不同的乐器图谱,并每三年排名一次。

而这把紫竹笛便是连续两届都在前十之列的苍隼。

明言侧身叫了乐童过来,唤他去遣人把那两把箜篌都取来。

她叮嘱了几句后转过身来,淡淡道“世间乐痴不少,公子这般地位的乐痴倒是不多。”

祈暖眨了眨眼睛,轻声道“自己制的乐器,最近自己的心性。”

寻常人大多去铺子里随意寻一丝竹便开始学乐,而图谱里讲过苍隼的所有者自幼年便开始边制笛边学乐。为了找到合适的材料,年少时便开始只身辗转于各州的竹林与乐庭,踏遍红黄泥土而习得竹子根性,问遍大小名士而综得笛技精华。

细细一想,有财力能游遍天下,有地位去探访各位高人的,却还真像他。

亭旁就有宽敞的庭院,几人正移步到乐室,两架箜篌也刚好抬来。

祈暖眼睛一亮,随后轻快的冲过去亲自安置垫子帮忙放好。

他转过头,眼里满是跃跃欲试“明言,我可以弹弹么?”

明言呆了片刻,笑道“自然可以。”

祈暖虽习得不多,却也几分钟后入了画境,却又是现了大大小小的竹林……

明言搬了垫子挑了处竹影绰约处坐下,拈了糕点慢慢尝着,待一块合意饼下肚了方闲闲问道“虹州人都很喜欢竹子?”

祈暖停下来,歪着头思索了会儿,又回道“也不算……但起手便弹这首《碧玉屏》大概是这里所有习乐之人的习惯。”

明言好奇道“为什么?”

祈暖勾起嘴角回道“明天你便明白了。”

他低下头用指节敲了敲柱身,低声念了一句“梧桐木……”随后拨弄了几声泛音,飞快的紧了紧一边的几处琴栓。

明言走上前去,在箜篌的另一边随手拨了几个音,听着声音在他的调整下更加纯正干净,一时奇道“明明昨儿我刚调完……”

祈暖手里没有停下,继续调着二十三弦,又道“你的箜篌虽是用桐木做的,但琴栓却是用榆木做的,桐木胜在纹理漂亮,但榆木的木质更为坚硬,两者的木质加上这些繁复的雕纹都会影响你的调音。”

明言道了声谢,又指了指一旁的琴匣“你可以看看它。”

祈暖眼睛一亮,长指拂过二十三弦听了听弦音,复小心的将她的箜篌安置到一边。缓缓靠近琴匣时他突地回头,有些忐忑又或是紧张的看向她“真的可以吗?”

明言笑着点点头。

祈暖带着敬仰的神情小心的打开琴匣,一一的拨过那六根余弦,沉吟道“图谱里道它如今只有这六根琴弦可以出声,你试过给它续上其他的十七根弦没有?”

明言叹了口气,道“不同材质的弦都曾用过,却怎都不肯出声。”

祈暖起身,坐回一旁的绣垫,端了杯茶又盯着那把箜篌“你师父给它起过名字没有?”

明言摇头,道“师父是拿到曲子以后,研究了几个昼夜突地说要做把箜篌……”

祈暖皱了皱眉“难道说这首曲子的灵性已入了这把箜篌?”

明言愣了愣,思索了会儿忽的说道“它自诞生以后,便只弹过这一首曲子。”

祈暖又啜了口茶,回到琴匣边伸手探了探那剩下的几根余弦道“怕是如我所说。”

他能唤醒这把箜篌?明言眼睛一亮。

祈暖看出她的意思,皱眉道“我并不能帮你,但是千大人可以——”

“她安排你我见面,怕也是这个意思。”